本文作者藏现代老坑蕉叶冰纹端砚
故宫博物院藏清代“洞天一品”端砚
清代“洞天一品”端砚拓片
清代著名藏砚家、鉴赏家黄任先生（1683—1768）有室名“十砚轩”，据云藏有十方佳砚，皆无上妙品，因以为号。十砚中有一方“美无度”砚，意思是要多美就有多美，美得不得了，美到极致。所以，砚的主人黄任为它作了这样的砚铭：“非君美无度，孰为劳寸心。”如果不是至善至美，谁会为它劳心动情、牵肠挂肚乃至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呢。黄任砚铭前一半典出《诗经·汾沮洳》：“彼其之子，美无度。”那么，“美无度”到底有多美呢？主人没有细说，我们无从得知。
古砚之美，或材质美，或造型美，或雕工美，或铭文美。美其一者即为好砚，四美毕具则堪称完美。
古砚之良材莫过于四大名砚，四大名砚以端砚为最。端砚莫过于“上三坑”，“上三坑”以水岩或称水坑、老坑所产之石最为可人。所以，“美无度”一定是水岩中的极品。黄任友人余甸为“美无度”作铭文：“不方不圆，不雕不琢。略事磨砻，修德罔觉。如金在冶，如玉离璞。端州多才此超卓，晤言一室君子乐。”据此铭文推测，“美无度”砚应该属于半雕半璞的随形砚，这是清初文人普遍追求并且比较流行的一类砚式。既称“端州多才此超卓”，就一定是良材，而且是水岩中的上好材料，必有上好的品质和美丽的石品花纹。
根据史料记载，黄任素有砚癖，后来为官广东四会和高要，那里是端砚的故乡，且正值开采砚坑。黄任于端砚爱之切，藏之富，阅历深，鉴别必精，一般之品恐难入他视野。
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我开始收藏端砚，至今收藏端砚几十方，其中不乏宋代、明代、清代端砚，也有现代佳砚。品种包括老坑、坑仔、麻子坑、绿端、白端等石。在我的藏品里，虽然没有世间绝品，但上品还是略有所存。心仪收藏品有明末随形大端砚、清初老坑端砚、清乾隆丁敬制宣德岩砚、清末吴大澂铭文端砚、清末麻子坑铭文端砚、现代老坑冰纹蕉叶砚等。闲时欣赏、研究，常看常新，每有所得。
端砚的石品与端砚的石质、端砚的坑口相关。端砚的石品花纹既有共性，又有特质。首先是石色，端砚尚紫，紫色是端砚的基本色，所以端砚有时被称为紫端，美其名曰“紫玉”。当然，紫色之外，还有绿端、白端之别品。紫有青紫、赤紫或紫赤、深紫、淡紫等等。端砚“色贵青紫”，青紫一般被认为是老坑和麻子坑的基本石色。基本色之外还含有丰富的石品花纹，有天青、鱼脑冻、蕉叶白、胭脂晕、冰纹、青花、火捺、金线、银线、石眼、槟榔子等诸品。
端砚之美，在于欣赏者发现。在充满阳光的窗下静静地欣赏它们，就会发现它们诸多非常美丽的石品花纹，那是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所很难看到或看清楚的。
前人形容天青像秋雨新霁，如刚刚下过雨的秋空，一片蔚蓝无际，真是再美妙不过。天青往往被胭脂晕包围着，胭脂晕有深浅浓淡的变化，中心部位较深、较浓，可谓深紫，然后逐渐向边缘淡化，有些像国画的晕染。深的部分深沉、凝重，浅的部分鲜艳、明快。又似一抹红霞，灿烂夺目，所谓云蒸霞蔚者是也。几块鱼脑碎冻，散布在天青中，恰似朵朵晴云，吹之欲散，松如团絮，触之欲起，“如澄潭月漾”。
晴窗多暇，我把端砚放到水里，或以紫砂砚滴注水砚上，还会发现一些极其细小的纹理，尤其是各种青花，如微尘青花、鹅毛氄青花、萍藻青花和鱼队儿青花，像秋雁横空，斜掠而过，又如初生鱼子，结队游行。
青花历来被认为是端砚当中最珍贵的石品花纹之一。因为有青花的端石质地往往非常细腻而发墨，只有少数砚坑出产的端石才有青花，如水岩、麻子坑、坑仔岩等，而身份最尊贵地位最高的青花还属水岩，这是由于水岩在端砚诸坑中的优秀品质所决定的。同时，青花往往也是鉴别端砚坑口的一个重要的参考标志。古人说青花“欲细不欲粗，欲活不欲枯，欲沉不欲露，欲晕不欲破”；“如细尘掩明镜，墨潘濡纸者为绝品”。其形容萍藻青花“沉水观之，若有萍藻浮动其中”，说鱼队儿青花“如秋雁横空，成群斜掠而过；又如初生鱼子，结队游行”，真是极尽遐想……而蕉叶白如蕉叶初展，一片嫩绿。冰纹则如飞瀑奔流而下，又如云根雨线，时隐时现。
端砚之石眼或者说有眼之端砚当今广被追逐。固然，好的石眼（贵圆、贵绿、贵有层次）在设计时如果运用得当，便为高眼。在砚雕中能用来代表日、月和星辰，以及龙珠、凤目、鹦鹉或猫眼，真正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。然而，时下收藏界的趋势，仿佛眼越多越好，越大越好……可是，据说在古时候，端砚之“眼”并不入很多收藏家之眼，“眼”被认为是一种瑕疵。可见古今人心之有别。
从前认为金线、银线是老坑的重要石品，是鉴别水岩的主要依据，现在看来只有“五彩钉”才是水岩所独具的石品花纹。我认为，前人所谓的“槟榔子”就是今人说的五彩钉。古今人没有明说，但是经过多年的收藏和研究，应当没问题。
好的端砚石品让人百看不厌，所谓“临佳石直如美人之对镜”。如果一块端砚之上具有以上两三种石品，就是上好的砚石，如果诸品毕聚一砚，位置天成，相映生趣，那可就堪称绝品，世间罕见，不但应该“劳寸心”，而且应该世守的。
（本文作者系为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特藏部主任、研究馆员，东北师范大学古籍所研究员、硕士研究生导师。中华砚文化发展联合会学术专业委员会专业委员，“中国文房天下”网站中国文房鉴藏专家。）
相关资料
端砚
端砚因出产于唐代初期端州（今广东肇庆）而得名，与甘肃洮砚、安徽歙砚、山西澄泥砚被誉为“中国四大名砚”。
在广东省肇庆市东部的烂柯山和肇庆市七星岩北面（西起小湘峡，东至鼎湖山）的北岭山一带出产端砚石，尤以老坑、麻子坑和坑仔岩三地之砚石为最佳。
古时，端砚已十分名贵，更因几大名坑砚材枯竭封坑，砚资源越来越少而越来越名贵。端砚以石质坚实、润滑、细腻、娇嫩而驰名于世。用端砚研墨不滞，发墨快，研出之墨汁细滑，书写流畅不损毫，字迹颜色经久不变，端砚若佳，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，用手按其砚心，砚心湛蓝墨绿，水气久久不干，故古人有“呵气研墨”之说。
端砚历史悠久，石质优良，雕刻精美。宋朝著名诗人张九成曾赋诗赞道：“端溪古砚天下奇，紫花夜半吐虹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