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萍在《冰雪画派二十年》介绍:上世纪五十年代,“东三省联合邀请江苏画院著名国画家傅抱石、吴林生等八人来东北写生,希望藉雄厚悠久的南方传统绘画为创建北方绘画找到新的生机。面对着东北辽阔平坦的地平线和笔直齐刷刷的树林,乘兴而来的大部分南方画家气馁了,认为东北平原不入画……用传统绘画来创建北方绘画的雄心又一次挫败。面对着重重困难和挑战,厮守在北方家园的艺术家没有屈服,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和信念,他们坚定了对因袭守旧观念的冲突和反省,培养独立的北方文化个性。”著名画家孙文铎无疑是这种信念的实践者。
孙文铎,1935年出生于吉林省德惠县。早年师从吉林画坛名家王庆淮先生学习山水画。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、吉林省文联艺术委员会委员、吉林省美术家协会顾问、吉林省画院专业画家,一级美术师。
孙先生所作山水画根植于东北的白山黑水,以传统的笔墨为今日之山川写照,经过多年探索实践出古为新,将“民族特色”与“地域特色”有机融合,作品风格清新质朴,生活气息浓郁而又不失传统韵味,精神气息与时代、生活环境休憩相关。《湖山清韵》(松花湖景色)、《小姑家》(东部山区一处地名)等作品均从生活中选材。“平实中见深厚,松秀中见洒脱,浑厚华滋而气韵流动,锋芒内敛而光彩照人”(贾德江语)。其可贵之处在于深入宾翁画学之堂奥而又不为所囿,自出机杼,化“蛹”为“蝶”,脱却“画谱”气,一树一石均以自家面目出之。假关东“江山之助”吟自己的“潇湘之诗”,“师古人”“师诸物”与“师诸心”有机结合,扬己之长,穷尽自然之妙有,将笔墨的“生动性”与形象的“深刻性”和谐统一,创造出属于自家面目的鲜活画境,在宾翁一脉的源头中分出的一支清流!
诚然,将孙先生的作品放到山水画史来看,尚未能自树于宾翁之外。从所能见到的作品看他也一直在孜孜以求:从早期笔墨、题材的蔚然深秀到如今身居京华的端宁淡定,隐显着先生的思考轨迹:水墨淋漓的《山雨后》(1991年)墨色空朦氤氲的《山色有无中》(1994年)、浑厚华滋的《湖山清远》(2003年)、甚至阳光闪烁的《长江岸边的张飞庙》(2001年)都出现在孙先生作品中。纵观山水画史,独特的笔墨语汇无不成为各家呕心沥血之所在,然此诚非一日之工,不仅需要时日亦需机缘,此如金刚坡之于傅抱石、川江逝水之于陆俨少。
孙先生之作开合简洁从不做层峦叠嶂,空间舒朗旷达,匠心独运却不见痕迹。在画面章法、笔墨处理上将雄秀、质文、动静、奇正、刚柔、虚实、松紧、疏密、方圆这些互为矛盾的审美因素有机的结合。计白当黑,黑白相互生发,二仪运于掌股、迹化于尺素,妙同右军翰札之布白。山石、树木、溪流造型朴厚平易,画面上没有危崖峭壁,没有峥嵘与诡异,却自有一种沉静而包容的正大气象,观者心随物游,如沐春风。
先生的用笔一如水法:乱中求正、乱中求秩序、乱中求物理,多用乱柴皴构建山体。破而后立,需大胆识、大智慧、大的笔墨驾驭能力,非此不能笔墨圆融,气息通畅,不能做到宾翁所谓:分明融洽、融洽分明。笔笔可拆却又笔笔痛痒相关。宾翁是开启一片光明的大师,嘎嘎独造,孙为继武者能臻此境,亦颇不易,常人难以望其项背。
孙先生以山林为题材的画作中很少出现点景人物,这既是其画面意境之虚,也是先生多年艺术道路上的心象写照。后期移居京华,艺术成就得到更多的认同,作品题材多取山区景象,收获放牧、劳动归来的农民出现在孙文铎先生的画面上,在平易中多了温馨的人间烟火气息。如果说《山雨后》、《山林晴翠图》(笔者藏)、《溪山流泉图》(见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孙文铎画集)是传统文人的“独善其身”,那么《长白九月》、《晚秋》(同上)、《山村初绿》(修景权藏)则是“兼济天下”的人文关怀,是陶潜式的隐逸与怀乡情结的物化。
作品境界实出于心性,所谓见心明性。孙先生的山水画所反映的思想是深刻的,与传统“经学”(从思想上规范全社会文化道德之学问)的主旨一脉相承。虽居“庙堂之远”却怀“天下之忧”虽“独善其身”却充满“兼济天下”的人文关怀,其内涵已经超越了旧文人“咏物抒怀”层面的浅唱低吟。作为山水画作品的特殊属性来讲,表现现实题材方面不如人物画来得更直接,然其深层精神却是更为隽永博大,暗合“成教化、助人伦” “审美代宗教”社会使命。
最近有幸获观先生乙酉新作,墨色苍厚复得鲜润之气,笔墨修为已臻纯青境界,造诣较之先前更上层楼。然章法颇具时风:饱满、黑密极具视觉张力的构图取代了舒朗旷达与中庸平和的画面,且大幅画常有力不从心之感,而先生尺幅小品则“墨气”逼人令人击节称叹!
在历史的坐标中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,是成功的第一步,所谓“独上高楼,望断天涯路”是所有作学问的人都要经历的阶段。黄宾虹是中国山水画笔墨美的集大成者,是不可逾越的高峰,在这里可以寻宝、可以采矿惟独无法将其再度增高。然宾翁山水画在章法、意境上留下诸多的遗憾,无法与先贤比肩,这却恰恰为后学者留下杀开重围之处:龙瑞将“五笔七墨”装入古人丘壑、王镛简化墨法,融入黄秋园的画面效果而自成家范;范扬改变运笔节律与笔势,风驰电掣、豪气郁勃,形成了“楚人之战钜鹿,猛气横发,加乎一时”的新气象;孙先生若以前期的旷达与近期的笔墨相结合,或可新人耳目。
(温加:吉林省美学学会书画研究会副秘书长 ,长春市书法家协会会员,长春市收藏家协会副秘书长、书画收藏专业委员会秘书长,华联古玩城九如堂画廊经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