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作者收藏的龙节墨正面
本文作者收藏的龙节墨侧面(一)
本文作者收藏的龙节墨侧面(二)
本文作者收藏的龙节墨背面
本文作者收藏的愙斋砚正面愙斋砚背面,有底座(《名砚珍藏》《砚林逆旅》有著录)
本文作者收藏的愙斋砚背面
吴大澂石雕刻像
吴大澂书“龙虎”刻石
最初知道“吴大澂” 这三个字,大约是在图书馆的卡片盒里,因为他的著作太多,所以难免翻到。抑或在书库里,行走书山,泛舟学海,邂逅的机会很多。而走近吴大澂,却是因为一段奇妙的砚墨之缘。
吴大澂,字清卿,愙斋是他的号,江苏吴县人,也就是今天的苏州市人。他是清末最著名的金石学家之一,又是古文字学家,还是诗人、书画家、大收藏家。他的收藏以金石为主,著有《愙斋集古录》,主要著录、考释那些青铜器和秦砖汉瓦上面的文字。至于文房四宝,是古代文人必备的文具,也是书房里的陈设和案头的雅玩,对于吴大澂来说,算是小道。
据我所知,吴大澂的砚事,见于传世之物约有以下几宗:湖南省博物馆藏有吴大澂铭的白端砚,上海博物馆藏的丁敬二十八宿砚,朱彝尊的竹垞著书砚;台湾兰千山馆藏有吴大澂题吴平斋“两垒轩主校书之砚”,原为沈氏砚林故物,地摊上有仿品。吴大澂墨事有二,一为龙节墨,一为铜柱墨。光绪六年(1880年)正月,吴大澂奉上谕赴吉林随同铭安帮办一切事宜。同年四月,吴大澂将出都门,延煦堂员外以龙形符节——龙节见赠,吴大澂有《龙节歌》记其事。后来吴大澂请徽州胡开文仿照龙节制龙节墨。铜柱墨缘于光绪十二年吴大澂会勘中俄边界:“光绪十二年四月,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吴大澂、珲春副都统依克唐阿奉命会堪中俄边界。既竣事,立此铜柱,铭曰:‘疆域有表国有维,此柱可立不可移’”。铜柱立于珲春长岭子地方中俄边界上,后被沙俄掠走。吴大澂根据铜柱制铜柱墨,以为历史见证。
我与愙斋砚墨结缘,却是先缘于罗继祖先生。我的镇宅之宝——愙斋砚,就得自于罗先生,龙节墨则得之于罗老后人。愙斋砚(长13厘米,宽10.5厘米,高2.5厘米)端石质,砚侧有愙斋印款,尺寸不大,正堪实用,乃罗老幼年其祖父所贻,一生相随,为临池之用。龙节墨(长20.5厘米,宽2厘米,厚1厘米)虽然因为尺寸大和保存不善断为数截,但其描金依然光灿,不知来历者还以为是新制的。自从得到愙斋砚,便分外留意与愙斋相关之文献和事物。多年前曾到珲春考察,参观了见证吴大澂功绩的“土字碑”,还有 “龙虎石刻”,增进了对吴大澂的了解,手捧愙斋砚,更觉亲切。后来还去黑龙江穆棱参加吴大澂论坛,参观了粮台山遗迹和吴大澂纪念馆。那次还带了愙斋龙节墨,和与会者分享。只是一路小心翼翼,生怕有什么闪失。
2015年10月初,我乘高铁再度赴珲春,重走当年愙斋勘边路。不过,我们坐的是汽车,而吴大澂当年骑的是马。汽车从珲春市出发,在通往防川的公路上疾驰。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,以及其间的村落,还有缓缓东流的江水,想象着当年吴大澂怎样出关,怎样上了“御路”。晚风中,烟雨里,他骑着马,抑或坐着车,在满是荆棘、泥泞不堪的山路上踽踽缓行的情景……
当年,吴大澂来东北除了边务,一直也没有停止学术活动。他在这里完成了《说文古籀补》,写篆书《论语》,释毛公鼎,校虢叔钟,题临虞宫镫……发创《愙斋集古录》,著《枪法准绳》,写家书,作日记……我不禁遐想:我珍藏的愙斋砚是否当年也随大澂至东北呢?这又要向谁求证呢?
珲春归来的第二天,我便应江苏常熟毛氏汲古阁后人之约,去江南考古访友。先到上海,参观了百年一遇的上海博物馆藏砚展——“惟砚作田”。终于看到了有丁敬、吴大澂题款的二十八宿砚。此砚初看并不起眼,但细看石质一流,具蕉叶白、青花、冰纹、金线、火捺等美品,有吴大澂题“愙斋所藏第五砚”,足饱眼福。竹垞著书砚未能参展,可能是因为有人对此砚有争议。但不论如何,此砚曾经吴大澂、吴湖帆递藏,且石质好,雕工好,不该不展,很是抱憾。
傍晚到达常熟,开始拜访毛晋汲古阁遗迹,得到毛氏后人的诸多关照。在常熟,登虞山剑阁,驻足七星桥头,看昆承湖落日,感慨良多:“千里来寻梦,去路已迢迢。把酒邀剑阁,临风忆星桥。”在沙家浜看到了毛晋造像,是根据《汲古阁图》设计的。最为难得者,看到了民国时从毛氏汲古阁遗址迁移过来的当年汲古阁的水缸,这是有据可查的汲古阁遗物。因感而系以俚语:
仲雍故国地,我今来海虞。
昆承虞山东,湖南毛隐居。
七星圻已久,杰阁早成墟。
一池海棠水,盈盈阅太虚。
在常熟,我还有幸登上仰慕已久的沈石友“笛在月明楼”。沈石友在清末是藏砚大家,藏砚虽然才百余方,但绝大多数都有吴昌硕(别号老缶、缶庐等)作的砚铭,价值之大可想而知。石友与老缶是好友,老缶不只一次在“笛在月明楼”住过,后来还介绍赵古泥到沈家学习,石友藏砚的铭文,不少是古泥操刀。沈氏砚林藏砚后来流落日本,据云大都被毁,近年始零星回流,现身拍卖会,创得“天价”,其实还远远不够。
“笛在月明楼”是二层小楼,楼梯是木制的,很狭小,登上去吱吱作响。下楼出了胡同就是河,可以想见,当年缶翁乘船而来,上岸直奔沈家,登楼时也要吱呀作响的。如今已是“人去楼空”,没有了沈石友、赵古泥,缶翁也不会再光顾,沈氏后人也无从问起。感赋俚句:
石友百年后,我始登斯楼。
明月年年照,笛声去悠悠。
此行的最后一站是苏州。小毛听说我热衷于吴大澂的文物遗迹,就圆了我的梦。本来可以取道上海,却奔了苏州。不但进了吴大澂故居“明楼”,还在“吴大澂家”吃了顿午饭。这正是:
才下龙虎阁,又登日月楼。
虎啸犹在耳,壮志已东流。
吴大澂的晚年是凄凉的。甲午之战,他主动请缨,却因战败被革职,落得朝廷定论:“居心狡诈,言大而夸,遇事粉饰,声名恶劣”。光绪二十八年(1902年),吴大澂卒于里第。
如今,“明楼”也早已不是本来面目。既然是“控制保护”建筑,那就只有祝愿它长寿,以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来了解它,了解它的主人。
因为受时间和行程的限制,此次只是“浅尝辄止”,下次我还要去做客。
(本文作者系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特藏部主任、研究馆员,东北师范大学古籍所研究员、硕士研究生导师。中华砚文化发展联合会学术专业委员会专业委员。“中国文房天下”网站中国文房鉴藏专家。)